第一章 市長上任
「早安，寶」
「早安….」
「差不多該出發囉！」艾力克斯把我叫起床的時候總是特別溫柔，有時候讓我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還在做夢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忍心起床，還是不忍心睡回籠覺。
「今天是大日子呢！」我假裝記得今天要做什麼事，還好艾力克斯看起來沒有發現。
「對啊！快點不然要遲到了，你不是要想要看市長手術後的樣子嗎？那我們得要早點到才可以離得夠近。」
「那我們過去大概要多久？」我差點忘了今天是新市長上任的日子，曼陀鎮的規矩就是只要這種政治場合，所有市民都一定要出席。既然決定住在這裡，就照著這裡的遊戲規則吧！
「現在去哪裡都很快呀！只是錢的問題比較大，如果想要一分鐘就到，我們可能要花40道弊。如果可以接受五分鐘，那我們可以選3道幣的車。」艾力克斯的專長或許不是心理學，有時候我覺得他的專長是查交通資料跟房地產。
「那3道幣的吧！我換衣服快一點應該可以省下四分鐘！」我心想，這時候得趕快從床上跳起來才行。
我和艾力克斯住在曼陀鎮第五年了，今年換了第三個市長。曼陀鎮是藝舒城的重點鎮，除了開發跟規劃都走在其他鎮前面，對於人權跟環保的議題也是有相當程度重視。上一個市長做了四年，政績包括「去除界線政策」，這也是為什麼我跟艾力克斯會搬到這個鎮的原因。前市長為了響應無國界，支持全世界的人都不要因為國家跟語言來非界線，而是以相近的價值觀來作為分界，價值觀相近的人就住在一起，價值觀遠一點的就住得遠一點，語言跟人種都不是拿來把人與人產生界線的。當時聽到這樣的政策，我就和艾力克斯說，我很支持這樣的論點，國家這個概念，本身就是一個權力鬥爭的產物，講話大聲的群體可以拿到一個「國家」的許可證，那不就是以大欺小嗎？雖然人與人之間，好像以大欺小不可避免，但如果我們有意識的話…
「下車了！」艾力克斯拍了我一下，「整趟你在車上都沒有說話耶，在想什麼嗎？我以為新市長上任你會很興奮。你覺得他等一下會穿什麼上台？」
「沒…沒有想什麼呀，我猜他一定會穿得很中性！畢竟他剛完成中性手術。」我其實蠻好奇中性手術做完之後，他會怎麼樣展現他的自信，我想是市長一定會想要為中性手術做榜樣，去除偏見吧，讓人知道沒有胸部、沒有陰道、沒有陰莖又沒有喉結的人，還是跟所有人一樣，值得展現自信又最好的自己。
到了演講台前，果然看到市長了，他穿了一件黑色寬褲加上一件牛仔外套，剪裁寬鬆，看起來果然中性，也有點像睡衣。啊！陳宣跟林告這對吵情侶也來了，沒想到這麼早到。
「怎麼樣？你們蠻早的嘛！」陳宣已經開始吵了。
「當然啊，我們家這隻說要站在第一排看個清楚。」艾力克斯轉過來看了我一眼，我回了他一個眯眯眼的微笑。
「那你覺得，市長做了中性手術之後，比較偏男生一點，還是比較偏女生一點？」才見面第二句話，陳宣馬上拋出了一個敏感問題，真夠會挑起事端，還好我們在曼陀城的所有人都支持不戰主義，否則我看陳宣這個個性很快就要開啟第七次世界大戰了吧！暨經濟大戰、太空大戰、資訊大戰和學術大戰之後的唇舌大戰。
我馬上先回了：「我覺得，中性手術的本質就是在去除偏見，你的這個問題馬上就又把偏見強加在他身上了。我們可以努力不要用性別去定義他這個人，才不會浪費他這麼辛苦做的手術，那個手術怎麼想都花了很多時間跟精力。」
陳宣也不甘示弱：「拜託！想要知道一個人到底是男生還是女生，本來就是人的天性好嗎？就跟你會好奇一個人的感情私生活一樣，是人性！沒有辦法克制得就是會好奇！你在AI單位工作太久，已經不知道什麼是人性了嗎？」
陳宣說話總是很浮誇，有時候覺得他和人對罵可以轉換成他的職業。我只好繼續這個對話澄清自己：「其實我們的AI單位現在探討的大主題就是人性，AI的非人性更幫助我們劃分人性與非人性的範圍。」
「我感覺他還是偏男性耶，你看他的今天的穿搭，也太醜了吧！果然出生時的生理性別是男性，美感還是沒有辦法透過後天培養。」艾力克斯也加入了區別男女大作戰。
「開始了！開始了！」林告拍拍大家的手臂，要我們仔細聽聽市長的政見。
「藝舒城的大家，早上好！」這麽重要的日子，新市長穿著寬褲牛仔外套上台，有點看不出這是挑戰傳統價值對外表的刻板印象，還是就是隨便，我想還是說服自己是前者吧，省得市長上任第一天就讓人失望。
艾力克斯馬上轉過來對我說：「這中性手術做得真不錯！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放大來看，真的都看不出性別耶！你看他的手臂，粗細適中，沒有肌肉，又沒什麼皮下脂肪。他的喉嚨，微凸又不明顯，我感覺也不敢直接說那是喉結，好想摸摸看喔！醫生大概是花了特別多巧思在他的手術上吧！」
我心裡有些緊張，不知道為什麼對於市長走上台的樣子，有一些不安，好像等一下會有什麼駭人的大消息要宣布，只短短回了一句「是啊」。
「首先，要感謝大家前來，雖然藝舒城的規定是每個人都要出席，但你們之所以出席，也是因為你們認同這個城市的價值觀而選擇住在這裡，今天這樣的大日子，有你們一同見證。」這話的意思，難道是他等一下不管說了什麼政見，都概括在我也認同的範圍嗎？市長的這番話，讓我越聽越有點緊張，今年的新政見，到底是什麼呢？
市長用牛仔布擦了擦眼鏡接著說：「我和我們的能源部部長討論過了，藝舒城的大家，每天出門都要帶著氧氣瓶跟空氣過濾器，都是因為我們為了電犧牲了太多環境，因此我們要找到替代性能源。能源部部長結合了他們的專業，以及我的專業，我們決定開發『自發電』！用我們的自發電力來解放我們的呼吸道吧！」台下每個人都輕輕的「恩」了一聲，每個人的小小聲加起來好像萬人戰士的合音。「我想有投票給我的人都知道，我的專長就是神經生物學，而能源部部長的專長是能源放大化，想必你們大概猜到，能源放大與神經生物之間，能產生什麼火花吧！」市長的聲音越來越上揚了，他在鋪梗，而我想今天現場的所有人大概都會買單。
「我們要來放大腦神經電路，拿他來發電！」市長興奮的宣布。我印象中最近看的一篇新研究，在講腦神經電路產生的電量，在人等待的時候，電量最高，是寫文章時候的十五倍，也是吵架時候的二十倍。該不會，市長要讓所有人等待吧？果不其然，市長就接著說：「我們決定，以曼陀鎮為代表，優先施行我們的『待人之道』發電政策，只要等待，就可以產生道幣！」修但幾勒，所以現在是要拿整個曼陀鎮的人當大型心理學研究實驗品，然後不用經過任何道德審查階段嗎？當初搬進曼陀鎮的時候，我同意的是這個價值觀嗎？我越發不清楚了。為什麼碩士研究的論文，涉及幾個人，研究審核階段要有三個階段，每階段都要悉心等待通過，而現在的幾百萬人大型心理學研究，就他上台宣布兩句就可以施行？
我趕緊轉頭問艾力克斯，畢竟他是心理學教授，對心理學的程序應該特別了解，「這個不用通過道德審核嗎？」我問。
艾力克斯想了一下，說：「道德審核要先看這個研究對於人有可能有什麼負面影響，但是這樣想起來，如果等待沒有直接被量化，如果大家看不到電表的實質數字，好像不用什麼審核耶！」艾力克斯這樣說，好像也有點道理，如果不能量化，也不能證明等待從誰而來，好像就沒有所謂的負面影響，同時又可以發電，好像是一個好選擇。雖然心裡有些不安，但也一時想不到什麼理由反駁。
「這就是我們的『待人之道』！」剛剛錯過了市長中間講的話，一回神原來新政策公布已經結束，轉眼看看四周，成千上萬的人都一起大喊著：「待人之道！躺平環保！待人之道！躺平環保！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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